签筒

 

佛前，青灯长明，木鱼无言。

你藏在签筒里，寂静无语，我轻晃签筒，相信你会跌落殿前，圆我几世尘缘。你是那一枝安静的签，静待我的摇晃，我知道这大殿曾有三千信徒来此求签，你见了三千人长跪蒲团，见他们手捧香烛，虔诚叩拜，见他们默念心语，一枝，两枝，三四枝……那散落一地的签，写满了签文，读去，悲喜无由。你见过许愿者的欢笑，感悟和叹息，见过普罗大众的每种喜悦忧伤。芸芸众生身负命运牵绊，走在这三月的踏青之路，越九九八十一级台阶，来这山中野寺。钟声把夜敲出灯火，就着这素净斋饭，禅房里高僧打座，寺下群僧，诵经声声，我吃着青菜喝着稀粥，许愿求签，这里正是人间的三月，历千百年烟火繁盛的古寺无言。夜深夜静，无极无思，我的辗转亵渎了佛门，今夜，你仍躺在签筒里，写着绝妙的暗语，我却无法将你摇出。

 

亲爱的。我也曾身历百年孤独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。在我书房藏着上古典籍，如当年我们在此素手研磨，白纸挥毫。红袖岂无情，晚来有轻风，案上写好的诗词墨香袭来，我们曾挽手落笔，窗外月朗星稀，蛙声一片……在这里我们隐居多年，为了逃避世俗无情，为了追寻离世清梦，我们私奔在魏晋，在武陵山水东篱下，南山清秀如粉黛，菊花插得满头归。我们举杯邀月，把酒言欢，你为我织了布衣，酿了苦酒，纳了棉鞋，为我打点行装，明日就去醉翁亭。酒不醉人人自醉。

 

十里绵延，长亭古道，你许了我一次来生，亲爱的，你许我来生再见，投胎转世手拿暗语，你说你就呆在签筒里，等我来抽。

 

我年年来此，踏遍陌路。每年桃花深处我都如约而来。那一日我见桃花尤盛，漫山遍野，春风无限。这一年，桃花汛猛，桥断舟横，阻我去路，我宽衣解带，投入河中，游弋对岸，水中两尾鲤鱼相随，送我上岸。春风过处波光如鳞，好一派三月风光，寺外云雾缭绕，鸟声清脆，钟声响了，我知这是千年的节点，错过将是永失。桃花汛里相思无涯，亲爱的你可知我身心疲惫，为赴这千年约会，我蹉跎岁月，游戏人生，纵情诗酒，为了得到你那句签词，我鬓发已霜。

 

你静静躺在签筒里，我不知你是哪枝，我闭目，凝神，屏息，跪拜……

 

我知你有万盏莲花，绽放观音桥，手中净瓶点滴清亮，有红尘未尽之缘；我知你有桃花千朵，烂漫华岩寺，古刹钟声幽然叹息；我知你有百转愁肠，绵延缙云山，云山深处黯然销魂。而我有十世等待和一颗梵心，只为你这签落，改写我生命的符号。佛曰红尘苦短，要见心明智，专一执着。我颔首，默念，静思，晃动……